动物标本制作大师肖方：动物重生“魔法师”
动物园里那些死去的动物，经肖方之手，在博物馆里重现自己活着时的姿态。 肖方名片上的职务是北京动物园绩效管理办公室主任。不过，相比这样的行政头衔，他“动物标本制作大师”的身份更为人所熟知。 从业三十余年，大到犀牛、大象，小到鹦鹉、麻雀……动物园里那些死去的动物，经过肖方之手剥皮去肉、重获“新生”，在大大小小的博物馆里重现自己活着时的姿态。 近日，《中国科学报》记者在北京动物园的一方小楼里专访了肖方。虽是周六，他还是整齐地别着工牌，着装简洁典雅，细心准备资料，甚至专门准备了A4纸和铅笔。 “我的故事要分成三个阶段来讲。”57岁的肖方这样打开了话匣子。 寻找自己的优势 故事的第一个阶段，便是19岁到23岁这四年，肖方在山西阳高某炮兵连当瞄准手的时候。 肖方的父亲解放前参军，哥哥后来也进入部队。“文革”时，小小年纪的肖方亲眼看到大家为了一顶解放军的绿帽子你争我抢，甚至打架斗殴、有人因此坐牢。 “那样的时代大背景下，文化很单一。”成为一名军人，也自然而然地成为了他的理想。尽管当时的政策并不要求所有人“上山下乡”，可以有一个子女留在身边，哥哥已经在部队，但是肖方还是坚持要去参军。在他看来，留在北京，留在父母身边是件挺没出息的事情，好男儿就应该到部队去。 1976年12月，带着这样单纯的荣誉感，肖方成为一名新兵。三个月的新兵连训练结束之后，他和另外三个“城市兵”被分到了山西阳高的某英雄炮兵连。 “不管是军区比武，还是洪水来了堤坝垮了，英雄连都是冲在前面的第一个。”别的连队唱歌唱五分钟，英雄连就要唱十分钟，声音还要比别人洪亮。在这样的氛围下，肖方开始思考：自己有什么优势呢？ 拼体力肯定不行。肖方回忆自己当时在内蒙古和战友搭配翻田打埂，人家一铁锹顶他三铁锹，总得被照顾。 思考之后他决定回归本职，做好瞄准手。一名好的瞄准手不仅要求反应快、手快，更要对数字具备高敏感度，能快速运算。之前该连队的最好成绩是18秒5到21秒，肖方在的时候很快提升到18秒以内，后来甚至突破了10秒，将时间缩短了一半。 1979年全团搞军事训练技术比武，肖方个人成绩排名第一，他荣立了三等功。这是四年里让肖方收获的荣誉之一，另外一件让他倍感骄傲的就是入党——对于只有二十岁出头的毛头小伙来说，这是一项崇高的荣誉。 “在部队里的收获很大，学会自立自强，磨炼了坚强和坚韧的意志。”肖方特别强调说，“坚韧”和“坚强”有着很大的不同。在最气盛的年代里，他学会了忍让。 到动物园做标本 复员转业时，摆在肖方面前的选择有两个，一是去旅游局做会计，二是到动物园去制作标本。 当时的社会百废待兴，和很多人一样，肖方也开始反思“文革”，思考究竟什么是真理。“作为一个人来讲，不能只搞革命。我从一个极‘左’的热血青年，变成一个希望学习技术、默默对社会作出贡献的人。” 当时北京动物园园长是肖方父亲以前的好友，建议他到动物园学习标本制作，一是确实缺人；二是竞争没那么激烈，在国际上，标本制作师也是个受尊敬的行当。 虽然他知道自己的动手能力并不好，抱着弥补短板的想法，肖方听从了长辈的建议。1980年，他来到北京动物园标本室报到，拜师学艺，正式走向了职业发展的道路。 “教会徒弟饿死师傅”，作为一门手艺活来说，师傅教多少完全是个人意愿。最开始的一个月，肖方只做了一件事，就是打扫卫生，把五个屋子打扫得一尘不染，不管从嗅觉还是视觉上，都与他来之前完全不同。 师傅很快认可了肖方的勤奋，开始带他正式学习标本制作。剥皮、制作假体、完成制作……三个月之后，肖方开始制作自己的第一件作品——一只牡丹鹦鹉。过程一直进行得很顺利，但是到了刷药防腐的环节，师傅却告诉他不用刷了。 这代表一种态度：师傅并不确定肖方的作品是否能成，贸然刷药万一失败的话会造成污染和浪费，当时“药”的主要成分是砒霜。肖方感到一种压力，但是不能违逆师傅的意思。但就是这只没有刷药的牡丹鹦鹉标本，还是保存了三十年的时间。 虽然离家不远，肖方还是很少回家，吃住都在动物园解决。上世纪80年代全国人民收看的电视剧《渴望》、中国女排比赛，他都没连续看过，一门心思扑在了标本制作上。 北京动物园资源丰富，肖方有机会接触到各种各样的标本制作，对于各种动物体的结构他也是烂熟于心。有一次解剖大象的时候，他甚至钻进大象的体腔内剥横膈膜。 “比较吓人的是类人猿，死了握着拳头，你要一根一根扒开它的手指，剪断筋腱去肉什么的，心里挺难受。”剥皮、解剖是肖方的强项，稳且快，他甚至有点看不上刚从高校毕业学生的解剖能力。 慢慢地，肖方开始在这个不大的行当里成了大名鼎鼎的人物。经过他手制成的动物标本，站在玻璃柜里开始了另一段崭新的“生命”。 分享与探索 肖方讲述故事的第三个也是最后一个阶段，主题是分享与探索。 上世纪90年代末，他开始在各类刊物上发表专业文章，总结自己的经验，1999年出版了《野生动植物标本制作》一书，前后印刷五次，销售万册。第二版也即将和读者见面。 中国的动物标本制作师傅最初都是师从于外国传教士，国外的动物标本制作要远远领先于国内的水准。但近几年国外的同行也开始注意到肖方的作品。美国标本制作大师Skip来中国分享经验，要现场制作大熊猫标本。但在此之前Skip本人并没有真正制作过，甚至从美国空运来的填充假体也是用于黑熊制作的。 Skip向肖方请教，邀请他务必出席当天的课堂现场。尽管语言不通，翻译对于标本制作的专业术语也不熟悉，但是三两下比划双方就能心领神会。肖方在Skip带来的假体上画了简单的几条线，Skip立马就明白哪里需要修改。 后来Skip专门邀请肖方参加在美国举行的世界标本大赛，这是大赛历史上首次有中国人参赛。肖方思来想去决定制作一组兔子的标本，母兔子带着小兔子卧在青草地上——不仅活灵活现，而且很好地展现了中国文化中的家庭观念，作品最后获得了三等奖。 现在肖方已经不在标本室工作，也很少插手标本室的事情，“不要干涉年轻人”。转岗后他主持了北京动物园科普馆的陈列布展工作，出任北京动物园科普馆首任馆长。他也开始利用假日去到全国各个野生自然保护区，专门看动物，也拍了不少照片。这位化腐朽为神奇的艺术家，正在用新的方式，续写动物与人的情缘。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