兴润崩盘背后现两大袋萝卜章：员工私刻印章借贷

 单纯的民间借贷并不足以拖垮沈财兴。据知情人介绍，兴润置业是被牵涉的多起担保合同纠纷扼住了咽喉，而这些担保合同纠纷所涉金额至少一亿元以上

被称为“三四线城市中小房企危机样本”的浙江奉化兴润置业事件，并没有因为当地官方的三缄其口而尘埃落定，随着大批媒体甚至是外媒的造访，该案还在持续发酵。 兴润置业，全称浙江兴润置业投资有限公司。3月中旬，兴润置业被曝“负债35亿元，其中包括19家银行的24亿元贷款；民间借贷的借款利息为年利率18%至36%不等，共牵涉98人，其中机关事业单位7人；企业实际控制人沈财兴父子因涉嫌非法吸收公众存款罪分别于去年11月和今年1月被刑事拘留，并于3月11日被检察机关起诉”。

此事很快得到官方证实，一连串疑问随之展开：作为奉化当地龙头企业，兴润置业何以深陷债务泥潭？是什么原因导致其资金困顿、不惜高息借贷？企业崩盘是经营管理不善所致还是有其他缘由？

“两大袋萝卜章”

奉化市，以弥勒文化著称。

作为一个距离宁波城区车程仅需三四十分钟的三线城市，奉化吸引人们的，大多是当地的土特产、周边的旅游景点及自然山水风光。

因为当地一家龙头房企的崩盘事件，奉化最近成了舆论中心。

身处漩涡中心的兴润置业实际控制人沈财兴，如今已被羁押在当地看守所。

说起沈财兴，当地一位不愿具名的房企老总告诉法治周末记者，沈是宁波象山人，包工头“泥水匠”出身，小学文化，甚至不会说普通话。

让该老总印象深刻的是：“沈为人和气，讲义气，一般有什么事情找他帮忙，他都会尽力安排。”也许是这一特性，让沈财兴在当地商界乃至官场混得如鱼得水。

法治周末记者了解到，兴润置业成立于2000年。公开资料显示，6年后，兴润置业完成营收25.01亿元，在宁波百强企业中位列33，跻身宁波本土房产建筑类企业前5位。

虽然表象财大气粗，但兴润置业的崩盘，恰恰源自于其债务违约问题及背后的高额民间借贷。

记者从当地一法律界知情人士口中得知，兴润置业债务问题早在4年前就已初露端倪。

据了解，建筑行业很多项目的承建需要垫资，在公司没有充足的流动资金的情况下，民间借贷就成为了部分企业选择的融资方式。

据该知情人士介绍，早在4年前，兴润置业涉及的民间借贷，利息高达五六分。“民间借贷资金并没有流入公司账户，全部都是体外循环。”

这一反常现象，与兴润置业内部公章管理漏洞不无关系。

该知情人士透露，兴润置业内部一度在下属十多个分公司发现两大袋“萝卜章”。这些“萝卜章”的存在，直接导致分公司员工拿着私刻印章，以公司名义进行民间借贷的行为，一定程度上导致公司深陷债务纠纷。

上述法律界人士的说辞，在记者辗转获悉的多份司法材料中得到了印证。

一份日期为2010年5月10日的借贷合同纠纷司法材料中提到，兴润置业总经理章华达，以公司经营需要向外借款50万元。对此，兴润置业称未委托第三人借款或接收借款，同时借款合同只盖有分公司财务章，公司不认可这笔借款。

该份材料还提到，当时章华达因涉嫌职务犯罪被公安部门羁押。

法院则认定，借款合同盖有兴润置业合同专用章、沈财兴个人印章等，足以证明借款事实，兴润置业应承担还款法律责任。这场官司，兴润置业以败诉告终。

记者调查发现，同样的官司还有11起，内容基本一致，均是章华达出面对外借贷或担保，利息为月利率2.5%到3%不等，最多的一笔借款为322万元。记者粗略统计了下，单单是记者拿到的章华达所涉案件的12份司法文件，总额高达1000多万元。

这些案件，兴润置业作为被告方，均因单方面停止支付利息、也未归还借款本金，被原告方起诉至法院，均以败诉告终。

上述法律界人士告诉记者，目前章华达已经入狱。

记者查询获悉，其中一起兴润置业所涉担保纠纷案件、落款时间为2011年5月13日的诉讼材料中提到，章华达涉嫌侵占、诈骗、以公司名义擅自对外担保等经济犯罪。

典型的家族式企业

另外，法治周末记者调查获悉，据不完全统计，2008年至2011年，兴润置业所涉民间借贷纠纷20余起，其中大部分都是高利贷。

法律界人士告诉记者，兴润置业之所以牵涉到如此之多的债务纠纷案件，与沈财兴本人缺乏管理能力存在很大关系。

多位奉化本地人士向记者证实，兴润置业是典型的家族式企业。农民出身的沈家共有兄妹9个，沈财兴排行第三，是最有出息的。据了解，沈财兴任人唯亲，除了儿子在公司担当要职外，两个侄子也一直跟随着他。同时，沈还有一个小学文化的妹妹，帮其管理工地食堂。

知情人士称：“有的时候，一个重要的公司决定，可能是家里人的一顿饭就马上定下了。”

官方数据显示，兴润置业目前总资产27亿至30亿元，总债务为35亿元。债务包括银行逾24亿元，工程及材料款约4亿元，已确认的民间借贷约7亿元。民间借贷的借款利息为年利率18%至36%不等，共牵涉98人，其中机关事业单位7人。

上述法律界人士称，单纯的民间借贷并不足以拖垮沈财兴。据他所知，兴润置业是被牵涉的多起担保合同纠纷扼住了咽喉，而这些担保合同纠纷所涉金额至少“一个亿以上”。

记者不禁追问内情，但该人士以“牵涉公司为大型企业”、事情敏感为由，不再向记者透露任何消息。

旧改项目7年难产

法治周末记者在奉化调查期间，关于兴润置业崩盘的最根本原因，当地流传甚广的一种说法是，沈财兴接盘的“长汀村旧村改造项目”，成了兴润置业的“资金魔咒”。

长汀村离奉化市中心仅5分钟车程，背靠县江，占据绝佳地理位置。

记者进入村口，眼前的景象反差极大：一边是低矮破旧的老房子，残垣断壁中，大簇油菜花在春风中盛开，更添萧瑟景象；一边是高耸的新式商品房，窗明几净、整齐划一。

奇怪的是，这片新式小区里有两种建筑风格，颜色深浅不一，楼层高度也不一致。

记者向村民询问后得知，小区前后有两家开发商进驻，浅色低层建筑为宁波洛兹集团旗下的房地产公司开发，深色高层建筑则是兴润置业开发。

2003年，奉化市政府启动了长汀村“拆村建居、旧村改造”项目。

一年后，时任奉化市副市长沈仁华批示，同意挂牌出让长汀村改造地块国有土地使用权。

资料显示，该地块面积20.37万平方米，其中安置房15.82万平方米，挂牌时该地块起始价为3.37亿元，其中包括以实物形式抵充给长汀村的安置房折价2.37亿元，及以货币形式支付的1亿元。

之后，宁波洛兹集团摘得此地块。

在一位张姓村民家中，他向记者提供了一份日期为2004年5月的《变更土地登记审批表》，该文件提到，根据《奉化市人民政府关于同意撤销长汀村行政村建制建立社区居委会的批复》，长汀村委会现提出将该村所有的集体土地(耕地1500亩、山地900亩、宅基地360亩)均转为国有土地。

2005年7月23日，浙江省政府批复同意划拨原属长汀村的近23公顷土地给奉化市土地流转中心使用。

2005年8月25日，以村民张国其为代表的20多户村民向省政府提出行政复议，认为长汀村地块被依法征用前予以划拨没有法律依据。

最终，2006年4月14日，浙江高院作出终审判决，认定浙江省政府具体行政行为违法。半年后，省政府作出行政复议决定，撤销征地批复。

此时，距离洛兹集团拿地后并进场施工，已经过去了两年时间。

迫于20多户村民对拆迁补偿异议的压力，同时长汀村地块后期用于商业开发的150多亩土地迟迟没有拆迁，洛兹集团在建造了部分安置房后，中途黯然退场。

2007年，出乎所有人意料，兴润置业接手旧村改造项目。

对于沈财兴为什么要接盘，奉化当地众说纷纭，不少人认定当地政府与沈财兴达成了某种交易。

法治周末记者在奉化采访期间，有消息称，为了能够确保兴润置业顺利接盘，奉化市政府相应地减免了过户时土地使用权所需缴纳的部分税费。当地政府为了吸引兴润置业接盘，给兴润置业开绿灯，一度将用于商品房开发的土地容积率由挂牌时的1.8，提高到3.99，总建面由原来的10.11万平方米，增加到40万平方米。此后，政府还协调某银行对其完成了3亿元的贷款。

事与愿违，接盘长汀村项目后，兴润置业逐渐陷入资金泥潭。

多个信源向法治周末记者表示，兴润置业在长汀村项目上至少投资了5亿元。

根据兴润置业的计划，长汀项目中的商业地产分三期开发。其中，首期将于2012年4月开工，当年10月开始销售。开盘房源约占总房源的25%，即10万平方米，合计总市场价约10亿元。保守估计，第一期销售，即2012年10月起至2013年10月份能够达到70%至80%的销售率，预计可回笼资金将达到7至8亿元人民币。

但是，村民们的不断上访及抵制拆迁，导致项目无法按照进程进行开发建设，工期一拖再拖，一拖就是7年。

有关知情人士称，按照5亿元的项目投入资金来算，如果中间涉及了高利贷，在资金短时间内无法回笼的情况下，利滚利7年下来是很可怕的。

直到兴润置业出事，沈财兴砸钱建起的872套长汀村安置房仍然没有分配成功。

“房企样本”敲响警钟

兴润事件案发后，一家房企老总向记者表达了自己的隐忧：兴润事件只是翻开了多米诺骨牌的第一张牌，势必会引来一系列连锁反应。

由于事涉19家银行，宁波当地银行对房地产贷款审核变得更为严格。对于并没有上市的开发商来说，融资将变得越来越困难，但如果一味依靠民间借贷，又会增加更大的风险。

这名老总向记者感慨，沈财兴在奉化市开发的“阳光茗都”项目口碑甚佳，如果他一直坚持做这一个项目的话，日子是可以过得很滋润的。也许是野心过大，沈财兴在经营投资上着实过于冒进。

法治周末记者调查了解到，在接盘长汀村旧村改造项目之后，2009年5月13日，兴润置业拍下“香山美邸”8万平方米地块，土地出让金为4.5亿元。

有消息人士称，该地块只是另一家建筑企业挂靠在兴润置业名下，兴润置业只是收一部分管理费。

2010年1月，沈财兴以6.6亿元的价格一举拿下桃源府邸别墅项目，总出让面积为14万平方米，折合楼面价7852元每平方米，用来建造法式高档别墅群。

随着数次楼市调控，地价开始缩水。2013年12月，桃源府邸附近一16万平方米地块，成交总价5.7亿元左右，折合楼面价仅3204元每平方米。

媒体评价，四年不到的时间，兴润置业单在桃源府邸项目上土地价值缩水3.9亿元。

而压垮兴润置业的最后一根稻草，是一起合伙人自杀事件。

去年11月初，“香山美邸”合伙人之一方亮跳楼自杀。坊间传闻称，方亮涉及民间借贷和银行债务无法偿还，沈财兴牵扯其中。没多久，沈财兴被奉化公安以涉嫌非法吸收公众存款罪拘捕。今年1月24日，其子沈明崇以同样罪名被拘捕。

如今，桃源府邸项目已经停工，龙樾湾项目还在施工，但工人尚没有领到2月份的工资。

与工地上冷清的场景一样，“阳光茗都”小区内，记者看到，昔日辉煌无限的兴润置业公司空无一人，仅有一名留守保安。

不少媒体将兴润置业称为“三四线城市中小房企危机样本”，对此，奉化市委宣传部副部长徐猛挺进行了否认。他告诉记者，兴润置业经营管理混乱、资金链断裂，是个案现象。

兴润置业崩盘中，最吸引眼球的是奉化当地7名公务员牵涉高利贷一事。坊间传闻，很多是以家属、亲戚名义放贷，这个数字后面至少要加一个“0”。对此，徐猛挺表示，实名登记在案的机关事业单位人员确为7人，至于亲戚之类的就无法认定了。一定程度上，侧面印证“公务员牵涉兴润置业高利贷债务不止7人”的说法。

目前，关于兴润置业“19家银行的24亿元贷款”中间是否存在违规操作，早前奉化市金融办予以否认。事发后，法治周末记者来到奉化市金融办了解情况，遭到了婉拒。

牵涉兴润置业的建设银行、浦发银行、农发行等人士亦对此事闭口不谈。

消息人士称，目前兴润置业尚未进入破产程序，但“破产的可能性很大”。